广州小升初调查：谁在贩卖升学焦虑？谁从中“吸血”？
南都讯 日前，南都教育联盟开展广州小升初乱象调查（详情请看《广州小升初调查：开放日扎堆、家长蜂拥，校内暗藏投简历玄机》），引起广泛热议。
(相关资料图)
那么，到底是谁助推了升学焦虑？南都记者调查发现，一些升学类自媒体的“拱火”“引导”，是显著原因之一。
在升学圈内搞暗语交流、传播收简历和密考信息、针对密考等活动提供系列收费服务、电商平台还有美化简历定制服务……针对小升初学生家长，自媒体不仅贩卖焦虑信息，还有着一套完整的收费产业链。这令小升初甚至小学低年级家长都陷入越来越焦虑的境地。
今年3月中央网信办发布通知，开展为期两个月的“清朗·从严整治‘自媒体’乱象”专项行动，针对“自媒体”违规营利等突出问题坚决打击、从严处置。可是，小升初阶段的自媒体乱象又应如何解决？
营造清朗网络空间，仍然任重而道远。
自媒体传播小升初“暗语”小白家长一头雾水
“有MK吗？”“你情书写好了没？”“业主发布活动了，赶紧去看看！”……刚进入小升初的世界时，随处可见各种暗语，小白家长一头雾水。家长张女士第一次在家长群看到这些信息时就被搞懵了：“到底什么是‘MK’，什么是‘TQLQ’，什么是‘LQTZ’?没有前辈指点根本不知道他们在讲什么。”
其实这些都是升学圈中的“暗语”。它们一般是某个名词的拼音首字母，比如“MK”就是密考，“TQLQ”就是提前录取，“LQTZ”就是录取通知，还有“BS”是指杯赛，“QY”是指签约。
至于“情书”“业主”等新名词就更加隐晦。在某个升学家长咨询群，群主发布群公告：“近期是业主活动高峰，‘对眼神’的机会会越来越多，该如何选择？”随后便发布市内多所学校的开放日预告。所谓的“业主”其实就是学校，在学校开放日当天，家长会递“情书”（学生简历），从而获得与学校“对眼神”的机会。
广州某升学自媒体的“开放日的秘密”系列推文内容。
“四大鸡腿现场均接受情书表白”“有十余位老师现场答疑，门卫处接受情书表白”……在广州某升学自媒体的“开放日的秘密”系列推文中，“对眼神”“情书”“表白”等字眼频现。
上述“暗语”或许还比较好理解，但各个公民办学校、机构的代码，则更加让人难以捉摸。南都记者发现，广州各热门学校，在升学圈内也用拼音首字母代替，更有用拼音首字母的谐音代替。加上学校特色，学校的代称也延伸出来了很多版本，有用学校饭堂特色菜命名的，也有用学校特色建筑命名，甚至用学校所在道路的路名命名。
南都记者从广州某自媒体号组建的家长群中获得一份“代码表”，其中就对广州11区公民办学校的各式代码进行“解码”，涉及的学校就超过120所；此外还有“杯赛解码”“机构解码”等内容超70条。
广州某自媒体制作的学校代码表内容（部分）。
正如广州某家长所说：“其实这就是一个圈子，如果你进入到这个圈子里，信息都是公开的。”因此，对于很多小升初家长而言，当“西雅图”“景观房”“番薯味鸡腿”“副帮主”等词语出现在自媒体推文中时，他们早已心领神会。
营造紧张气氛侧面鼓励家长参加密考
而在这些升学圈子里，各种信息“琳琅满目”让人应接不暇，不自觉就被裹挟、深陷其中。
“一早看家长群，心情就很沉重，一会儿提到谁家孩子拿到‘票’了，一会儿讲到未来的规划。”家长林女士告诉南都记者，在家长群里，焦虑无时无刻不存在，自家孩子不够优秀，看到“别人家的孩子”时，心理多少有点不平衡。
林女士说，除了在微信家长群上有聊不完的焦虑，在抖音、小红书等社交媒体上，焦虑的情绪也不少，她曾经看到有家长晒出自家孩子的简历，本以为“五下六上290+”的成绩还不错时，评论区的“过来人”却说“起码295才有机会”。
抖音博主以“为什么名校小升初要mk？”为话题，传播密考的筛选性优势，宣扬密考的合理性。
到底谁在贩卖升学焦虑？南都记者调查发现，近年来各类升学自媒体风生水起，利用公众的教育焦虑来赚取流量。在社交媒体上，一些发布“小升初”相关内容的自媒体，大多为各类教育机构或从事教培工作的个体。他们会发布大量关于小升初的信息，包括考试的难度、择校困难和时间紧迫等等信息，也有一些家长会在平台上分享密考的流程，孩子的学习情况等等。
“密考很难”“成绩太差的参加不了考试”“要有成绩和奖项”“五六年级准备就晚了”……自媒体博主通过这些内容，很容易引起家长们的讨论和关注。而这些博主通常用“无偿分享”的说法来引导家长关注信息，为了等待“有心人”联系，有的自媒体在发布内容的评论区留下群号，有的则在主页标注电话、微信号等。
“xx带你学英语”在小红书发布一些广州名校的密考报名链接图片。
还有自媒体营造紧张气氛，侧面鼓励家长参加密考。“为什么名校小升初要mk？”抖音博主“李老师xxxx”以此为话题，传播密考的筛选性优势，宣扬密考的合理性。“xx带你学英语”在小红书发布一些广州名校的密考报名链接图片，并配文案称时间紧迫。
小红书博主“赛xx”就宣传参与竞赛的好处，直接强调家长们让孩子参与竞赛的目的是为了获得名校的“入门票”，通过展现小升初成功案例上的竞赛项目来宣传机构的竞赛咨询服务。小红书博主“xx老师”直接用“小升初MK的看过来”标题吸引读者关注他的数学课程。
小红书博主“赛xx”宣传参与竞赛的好处，小红书博主“xx老师”直接用“小升初MK的看过来”标题吸引读者关注他的数学课程。
值得注意的是，各个平台上的自媒体收获的关注和评论还不少。其中，小红书博主“赛xx”就有6000多位粉丝，获赞与收藏1.3万，评论数高的时候有1000+；小红书博主“xx老师”有粉丝2000多位，“xxx老师”有1000多位粉丝。
自媒体机构针对密考等活动收费 各种项目数百元不等
然而在深入暗访中，南都记者还发现，自媒体不仅发布各学校收简历、密考报名等相关信息，还提供一系列收费服务，俨然形成一套完整的产业链。
“没有与任何机构或个人合作开展招生工作。”自2月以来，广州各大中学频频发出“声明”，表示没有密考。但在各种自媒体组建的小升初家长群中，却是另一番景象。
广州某升学自媒体建立家长群的聊天内容。
南都记者关注广州某升学自媒体公众号后，加入其建立的家长群中。在群里可以看到，助理人员除了每天在群里发推文外，还会粘贴“今日关注大放送”“特别关注”内容，其中就有着各种密考活动信息。
“一站下车”“三项全能”“123+abc”“素质拓展”……据小升初家长透露，这些“暗语”都指向了密考活动。其中，根据对“暗语”进行“解码”，涉及越秀、番禺、白云、黄埔等区的学校。不过，每一次“活动”都需要收费才能参加，价格也都非常固定，基本是199元一次。
广州某自媒体提供的收费服务。
广州某自媒体提供的收费服务。
而诸如“XSC行程必会百题”“英语MK刷题班”“十大件MK班-数学应用题专项讲解”等录播课，收费则有399元、559元、720元不等。此外，该机构还在其公众号上提供所谓的“饭团”服务；南都记者点击其公众号“升学资讯”菜单栏，看到有一栏名为“2023XSC”，点击进入则显示的是“2023饭团”收费项目，花费299元可加入“XSC饭团团友会”，服务内容包括“关键信息点对点推送”“每日关注群内推送”“学校秘密基地浏览”等。
在另一个广州升学自媒体号所建的家长群，工作人员同样每天分享简历投递、密考活动等相关链接。值得一提的是，当南都记者点击诸如“问答”“真题”等内容的链接，页面会显示网友的相关提问，但该自媒体号的回答内容则被隐藏，需要花199元加入其“知识星球”APP的“圈子”中，才可查看相关信息。当南都记者花费199元加入后，可以看到家长在里面咨询学校情况、投简历渠道、密考活动等；该“圈子”如今已有16000多人付费加入。
广州某自媒体的“知识星球”APP“圈子”内容。
该“圈子”如今已有16000多人付费加入。
此外，还有“中介”收费提供密考服务。南都记者就根据家长报料，加了微信名为“xxx指导老师”的人；该“老师”将密考信息发给南都记者，声称密考资源覆盖越秀、海珠、增城和花都等区的公办学校。她表示，“合适的话可以报考（有费用）”，同时会根据孩子的成绩情况推荐考两科或三科的学校，但考两科和三科的价位也有不同。按其说法，孩子参加密考过了初试，会有老师收简历进学校复试，复试也通过了便会录取。
根据该“老师”的报价，海珠区某中学的密考（考三科）要收399元，若是加上备考资料则要收599元；花都区某中学的密考（考英语、数学）要收399元，加上备考资料则要收599元。针对价格问题，她表示，其服务首先是在广州市内考，不需要去偏远的地方考试，而且会提供备考资料。另外，其他服务考完就没有下文了，就算考上了还得分班；而她这边提供的服务，考完之后会反馈分数，考上了不需要分班自考，可直接进重点班，而且还有专人可以联系。
微信名为“xxx指导老师”的人将密考信息发给南都记者，密考资源覆盖越秀、海珠、增城和花都等区的公办学校。
根据该“老师”的报价，密考收费有399元、499元、599元等。
“情书”也能卷电商平台商家提供简历定制服务
事实上，在小升初相关的产业上，还有简历定制服务这一环。
为了获得与心仪学校“对眼神”的机会，在“情书”的制作上，家长们丝毫不马虎。有家长告诉南都记者，简历就是“敲门砖”，制一份精美的简历可谓“呕心沥血”，除了孩子的个人简介，还需要整理从小学一年级到六年级获得的奖状/证书。“当然也不是什么证书都有用的，起码要是‘白名单’的奖状，KET/PET证书，杯赛的奖状才有用。”
在社交媒体上，也有自媒体博主强调做好一份简历的重要性，不仅内容需要丰富奖项含金量高，对排版也有简洁美观、突出重点的要求，机构会在标题处将简历与密考通过率挂钩，展示往年有大量简历投递，不被仔细看的可能性很大，从侧面展示好简历的重要性，推销模板和代做。
小红书博主“xxx老师”发布“不自卷就会被卷”的信息，展示学校收到的简历制造“堆满的简历绝大多数都是陪衬”的焦虑，宣传小升初要是想上名校竞争会很激烈，实则是在推广在广州择校入户等方面的资讯服务。
在淘宝等电商平台上，就有不少商家为学生和家长们提供简历定制服务。
而“升学简历定制”市场也早已被商家瞄准。南都记者发现，在淘宝等电商平台上，就有不少商家为学生和家长们提供简历定制服务，不少店铺的月销量都在几百件左右。几块钱可买精美模板，花三百块能有专人对简历进行美化，再加钱，还能有资深的文案老师，深入解析孩子的优势，根据小孩的特点，专门定制模板。店家介绍，买家只需要提供孩子的奖状证书、兴趣爱好、照片等资料就可以，后续有专人排版和文案撰写。
制造焦虑、收费赚钱……自媒体乱象不止，小升初内卷不断。网络空间该如何清朗，“双减”政策又该如何推进？南都记者将持续关注广州小升初问题！
南都教育联盟出品
